党的二十届四中全会通过的《中共中央关于制定国民经济和社会发展第十五个五年规划和二〇三五年远景目标的建议》，首次将“坚持有效市场和有为政府相结合”明确为经济社会发展必须遵循的六大原则之一。这是对我国经济快速发展和社会长期稳定两大奇迹的科学总结，是奋力开创中国式现代化建设新局面的历史主动，也是对市场与政府关系战略思考处理的再次升华。

把“坚持有效市场和有为政府相结合”列为经济社会发展必须遵循的六大重大原则之一，标志着我们党对社会主义市场经济规律的认识和把握达到了新的高度，必将为“十五五”时期乃至更长时期推动高质量发展、中国式现代化提供根本遵循和强大动力。

■　市场与政府关系

始终是经济体制改革的核心问题

改革开放以来，市场与政府关系始终是我国经济体制改革的核心问题。从1992年提出社会主义市场经济体制至今，关于市场与政府关系的探讨，基本上是沿着“如何建立社会主义经济体制”——“如何完善社会主义经济体制”——“如何构建高水平社会主义经济体制”这一主线发展。

回顾历史，可以清楚地看到，改革开放之初，我国转向以经济建设为中心，着力理顺市场与政府关系，推动社会主义市场经济体制的构建。经过二十多年实践，社会主义市场经济体制已初步建立，但仍存在一些与社会主义初级阶段生产力发展要求不相适应的问题，例如市场秩序不规范、市场规则不统一、市场竞争不充分以及生产要素市场发展滞后等。正如2013年《关于〈中共中央关于全面深化改革若干重大问题的决定〉的说明》所指出的：“这些问题不解决好，完善的社会主义市场经济体制是难以形成的。”

又经过十余年实践，我们对这一核心问题的认识，上升到确保基本实现社会主义现代化取得决定性进展的战略高度，进一步把握市场与政府的关系。因此，与2022年党的二十大报告提出的必须牢牢把握的四项重大原则相比，2025年党的二十届四中全会《建议》在谋划“十五五”时期发展时，提出了必须遵循的六大原则，其中增加了“坚持有效市场和有为政府相结合”这一新原则。

这一新原则的增加，对于正确处理市场与政府关系具有科学指引，对于完成“十五五”规划确定的61项目标任务、保证经济社会平稳健康发展具有十分重要的意义。这是因为“十五五”时期在基本实现社会主义现代化进程中具有承前启后的重要地位，在我国发展环境所面临的深刻复杂变化之际，只有坚持有效市场和有为政府相结合，才能够巩固优势、破除瓶颈制约、补强短板弱项，为长期发展破阻力、增动力、激活力，在激烈的国际竞争中赢得战略主动，为基本实现社会主义现代化奠定更加坚实的基础。

我国经济社会创造的两大奇迹已经证明了这样的道理，只有更好坚持有效市场和有为政府相结合，才能更好确保“放得活”“管得住”，充分发挥市场机制作用，创造更加公平、更有活力的市场环境，畅通国民经济循环，更加激发全社会的内生动力和创新活力，促进资源配置效率最优化和效益最大化。

■　从“基础性作用”到“决定性作用”

是一个重大跨越

在处理市场与政府关系问题上，我国曾长期实行计划经济体制，改革的突破口正在于突破对市场地位和作用的传统认知束缚。中国经济体制改革的进程，也是市场与政府关系的不断调适与完善的过程。从改革初期提出“计划经济为主、市场调节为辅”，到“有计划的商品经济”，1992年则明确提出我国经济体制改革的目标是“建立社会主义市场经济体制”。

随着改革实践的不断深入，市场在资源配置中的作用日益凸显，相关理论认识也持续深化，实现了从“基础性作用”到“决定性作用”的重大跨越。1997年党的十五大提出“使市场在国家宏观调控下对资源配置起基础性作用”，2002年党的十六大提出“在更大程度上发挥市场在资源配置中的基础性作用”，2007年党的十七大提出“从制度上更好发挥市场在资源配置中的基础性作用”，2012年党的十八大提出“更大程度更广范围发挥市场在资源配置中的基础性作用”，2013年党的十八届三中全会通过的《中共中央关于全面深化改革若干重大问题的决定》首次明确提出“使市场在资源配置中起决定性作用”。

从“基础性作用”到“决定性作用”的表述演变，清晰回答了在资源配置中市场与政府究竟谁起决定性作用这一根本问题。这一表述变化绝非简单的文字调整，而是对市场经济规律的深刻认识和自觉遵循。正如习近平总书记所指出：“理论和实践都证明，市场配置资源是最有效率的形式。”

从1978年开启改革开放到2013年党的十八届三中全会，历经35年的理论探索与实践检验，我们最终确立了市场在资源配置中起决定性作用这一重大理论判断，确认了市场配置资源是最有效率的形式，明确了市场决定资源配置是市场经济的一般规律，从而为构建高水平社会主义市场经济体制奠定了坚实的理论基础。这正是社会主义市场经济实践逻辑所衍生出的、符合规律的科学理论演进过程。

■　市场在资源配置中起决定性作用，

而不是起全部作用

西方学者关于市场与政府关系问题的探讨，长期偏好无限延伸“看不见的手”的作用和功能，但即使是西方学者，也看出了这一偏颇。英国学者詹姆斯·布坎南曾说：“在亚当·斯密百万余字的传世之作中，‘看不见的手’的表达只出现过三次，且没有一次与自由市场、资本主义及复杂的国际贸易有丝毫关系。”

市场在资源配置中起决定性作用，并不是起全部作用。党的十八届三中全会《决定》对有为政府提出了明确要求，强调政府的职能和作用主要是保持宏观经济稳定，加强和优化公共服务，保障公平竞争，加强市场监管，维护市场秩序，推动可持续发展，促进共同富裕，弥补市场失灵。所以研究经济社会发展时，在市场作用和政府作用的问题上就不能把两者割裂开来、对立起来，而是要讲辩证法和两点论，在社会发展的有机体中，处理好两者相结合的适配范围。欲达此目的，有效市场与有为政府相结合的内涵要义就要明确市场与政府的边界。正如习近平总书记所指出的：“市场经济是法治经济，要用法治来规范政府和市场的边界。”

在实际生活中，人们对有效市场很容易理解和接受，就是要把市场机制能有效调节的经济活动交给市场，把政府不该管的事交给市场，最大限度减少政府对市场资源的直接配置和对微观经济活动的直接干预，通过公平市场竞争机制，充分发挥市场在资源配置中的决定性作用，着力提高全要素生产率，实现国家整体的资源配置效率最优化和效益最大化。但是对有为政府的作用却容易忽视或贬低。

恩格斯十分重视国家权力对经济发展的反作用。他分析了三种可能：一是国家权力与经济发展沿着同一方向起作用，在这种情况下经济就会发展得比较快；二是国家权力与经济发展沿着相反的方向起作用，它在每个大民族中，经过一定的时期，就都要遭到崩溃；三是国家权力可以阻碍经济发展沿着某些方向走，而推动它沿着另一种方向走。对于这三种反作用，恩格斯明确指出：“在第二和第三种情况下，政治权力能给经济发展造成巨大的损害，并能引起大量的人力和物力的浪费。”

在这方面，社会主义国家的经济转型积累了足够的教训，仅靠有效市场既不能助推社会和谐，也不足以构建高水平社会主义市场经济体制。因此在充分发挥市场机制作用的同时，还需要政府发挥维护市场秩序，弥补市场失灵的功能，而不是不作为、慢作为，更不是乱作为。

实践已经证明，如果要解决经济发展中出现的各种问题，仅发挥有效市场力不从心。例如，解决仍然突出的发展不平衡不充分问题，如果仅靠资本的自由选择，那么只会加剧地区发展不平衡不充分，这就需要政府的顶层设计；还例如，解决国内大循环存在的卡点堵点，需要破除地方保护主义和经济活动中的垄断行为，加强和优化政府监管；再例如，解决农业农村现代化相对滞后，需要政府统筹建立常态化防止返贫致贫机制，还要因地制宜完善乡村建设实施机制。尤其是在“重点领域还有风险隐患”的地方，“无形之手”是不存在的，只有坚持有效市场和有为政府相结合才是唯一出路。

（作者为中国社会科学院经济研究所研究员）